第055章 第五十五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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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55章 第五十五章
靜養這些天, 程君顧閉門不出，一心制燈。
南朔三年一度的花燈賽開賽在即，往年都是畫棋代表程家參賽, 今年她還在異鄉，自然是來不及。
程君顧前世是對此一竅不通，即便小時候酷愛做手工的先帝哄著騙著帶她做過幾次, 她還是沒有半點興趣。
而眼下她讀過先帝留下的《千機圖》等一幹書籍, 再加上先前做過能夠以假亂真的機關盒，莫名對這些有了念想。
但興趣是一回事, 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, 她得結交一個人。
若她的記憶沒錯, 每回花燈賽都會有一名奇怪的技師參賽。不同於或精美或龐大的花燈, 他的花燈總是帶有機關, 可機關時不時會出問題，因此回回都拿不到好名次。
程君顧當時對這些本就沒太多感觸, 見到這人一次次惹得眾人發笑, 心中對其沒有什麽好印象。
於是，當畫棋有意幫襯這人時, 她時不時會有所阻攔，畫棋向來會看臉色, 且當時又的確傳出些流言蜚語，後來便漸漸疏遠那技師。
之後再見到那技師，那人已然成為四皇子陣營一方大將，其設計出來的武器在暗殺時起到大作用, 在悄無聲息之間為四皇子除去不少反對的聲音。
同樣又是因為這武器, 使得南朔在戰場上大殺四方，令蒙冤而死的辛琰、程昱恒等諸多愛國將士再次承受朝堂內外的嘲諷甚至唾棄。
如果可以, 比起結交，程君顧是更想直接一刀把這人殺死。
可周遭強敵重重，哪怕當前的南朔還是一方霸主，誰又能保證能一直是，再者說，就算令周遭的黎國、獅月城、喀沙國臣服，跟東方那幾個大國對抗之時，他們不見得能獲得什麽好處。
欲使敵不敢來犯，首先得學會自身強大。
縱使那人真的教她想起來就氣得牙癢癢，礙於未來，她還是得想辦法攏入自己這兒。
倘若他將來能協助辛程兩軍打戰，那便是如虎添翼，哪怕促不成合同，也不能僅僅讓其成為某個人鏟除異己滿足私欲的爪牙。
思至此，程君顧對參賽的花燈更為上心。
她一心制燈，可是忙壞了飲月。這些天來程府問好的人絡繹不絕，認識的，不認識的，都跟約好了似的來這兒露臉。
飲月多在後廚打轉，前廳的事多是畫棋帶著蒙霜在做，如今畫棋還在異鄉，蒙霜分/身乏術，其他丫鬟又還沒到能夠駕馭這等場面，只得去廚房把飲月撈出來幫忙。
這批客人裏屬鳴沙來得最勤，一日三餐，只要有空，她就三餐都吃得齊全。要不是獅月城有規矩，無必要大事不外宿，沒準兒她真就在這兒小住，畢竟程君顧也已經著人為她收拾出一間廂房。
這日，鳴沙因著有事，午後才來拜訪，恰巧遇上程君顧午睡，便先在小廳裏坐著吃茶點。蒙霜要跟丫頭們去整理這些天陛下的賞賜和訪客送來的禮物，由飲月招待鳴沙。
鳴沙跟飲月年歲相仿，性子也相似，還都喜下廚，碰上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。恰逢鳴沙這段時間出了趟遠門，學到好幾道新菜，她毫不保留地轉告給飲月。
“公主既這般仗義，今晚我就試做一回，讓公主嘗嘗鮮？”
鳴沙直拍手叫好。
兩人對坐著又聊了一會兒，鳴沙想到什麽，問道，“飲月姐姐，你有意中人嗎？”
飲月不解，但還是老實搖頭。
“那有沒有，那個叫什麽來著，哦，許配的人家？”
飲月又是搖頭，疑惑看她，“公主問這些做什麽？難不成公主要給我做媒麽？”
“啊？可以嗎？”
“謝公主好意，只是我打小就立誓要服侍小姐一輩子，除非是小姐開口。可就算小姐真要把我許出去，我仍舊會多加考慮後，再決定是否跟隨。”
“哪怕是一國王子都不行？”
飲月輕笑，“王子也好，平民也好，不如我意，寧死不屈。”
鳴沙聽著，楞楞眨了幾下眼，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。
“當然，”飲月垂眼，“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罷。我不過是個丫鬟，王權之下，豈能反抗？公主都要遠赴和親，我一個小小丫鬟又能做些什麽呢？”
說完，她輕輕嘆了口氣。鳴沙見狀，抿了抿唇，輕拍她肩膀。
沈寂片刻，房門忽然被人打開，聽得一人笑道，“怎麽哭喪著臉迎接我？那我走了？”
“阿顧！”
“小姐！”
鳴沙和飲月一左一右扶著程君顧坐下，程君顧說自己的傷沒大礙，犯不著這樣隆重。
“還不嚴重啊？我聽你們府醫說腫得跟個大包子一樣。”
程君顧接過飲月遞來的新茶，問及她們剛才在說什麽，怎麽這樣苦大仇深。飲月怕鳴沙不留神說漏嘴，搶先回道，“沒什麽大事，就是聽公主說她這些天的見聞，恰好聽到不太高興的事情而已。”
“原是如此，那我就不聽了t。”
程君顧說這話時，眼神掃過飲月的手，只見她的指頭不自覺攪在一處，顯然是在說謊，心中忍不住想道，這丫頭最近的秘密似乎是愈發多了。
飲月稱要做晚飯，實際上是擔心自己待在這裏太久會被小姐看出破綻，動身離房，轉換了另個得力丫頭侍奉。鳴沙目送她離開，拿起一塊桂花糕，“她的脾氣跟你也好像。”
“她打小就跟我在一處，自然會有所相像。”
“這麽小就來了嗎？”
“她比畫棋來得早，我記著她兩三歲時就入府了。”
程家多男丁，三個兒子之後才有一個女兒，程家上下因此頗為疼愛幼女。
彼時家裏照顧程君顧的只有老嬤嬤，稍微年輕點的就是奶娘，可奶娘哪怕再年輕，等程君顧記事也已是三十年華，終究與孩子之間有不可跨越的鴻溝。
正是考慮到這點，程夫人才開始從都城內挑選合適的丫頭進府，與其說是服侍，倒不如說是給年幼的程君顧找個玩伴。
得知此事的奶娘便向程夫人提了自己一位友人，她那友人前兩年剛添一女，只是家境算不得太好，那丫頭生下來不受重視，可又生得水靈可愛。程夫人聞訊而去，正見剛學會走路的小飲月搬了張板凳，坐在竈前添柴加火。
時至今日，程夫人還記得那個畫面，小丫頭頭發淩亂，衣服因沾上油煙，看上去有些臟舊，見著程夫人這個外人，倒是不怯，定定地看著她。
“我娘說，只這一眼，她就確定那是她需要的人。”程君顧又喝下一口茶，“事實證明，她沒看錯。”
“幸好幸好。”
程君顧問她何意，鳴沙道，“幸好是來了你家，要是還在那裏，誰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？又或者說，就算長大了，又能不能像現在一樣快樂自在。”
聞言，程君顧重覆道，“幸好幸好。”
臨睡前飲月為程君顧換藥和吃藥，又與蒙霜一道扶小姐上床，蒙霜要守夜，沒多久就離房。程君顧靠在床上，一頭黑亮頭發散在身前，擡眼看在不遠處坐著的人，“你有話想說？”
“沒，沒有啊。”
“既然沒有，那我就睡了。”
飲月喚她一聲，程君顧把頭轉回，重新坐起，招手讓她來床邊。飲月在床邊方凳上坐了，躊躇半晌沒有言語。
“你是飲月麽？”
飲月下意識回了句是。
“既然是飲月，又怎麽開始吞吞吐吐了呢？我認識的飲月可是個有話就說的人。”
“茲事體大，不敢胡言。”
程君顧瞇了瞇眼，靜等她開口。過去一會兒，飲月像是做完好一番心理準備，自腰間摸出一個東西，展在程君顧眼前。
“怎麽把它找出來了？真是懷念。”
“不是小姐你的。”
程君顧端詳的目光一頓，很快又重新查看起來，南朔國內的長命鎖樣式大差不差，但有些花樣是只供宮裏和官宦人家使用。
這枚長命鎖用的花樣跟她那枚一模一樣，要是不細看背後刻的小字，還真容易認錯。
可她記著，她那枚長命鎖是先帝親手所贈，聽聞還是先帝親自做的，除她之外，就只有皇子和公主擁有。
程君顧沈默半天，最後問道，“你這些天原來是在受相思之苦麽？”
飲月：“……”
“如今在南朔的皇子只有大皇子、四皇子和六皇子，大皇子不太可能，是四皇子或六皇子？”
若是小離倒還好，可要是容麟就麻煩了，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棒打鴛鴦。
飲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，還有些害羞，“小姐想到哪裏去了？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是孩子，我又怎麽會對他們動心？這東西是突勒給的，原本他是邀小姐前去，可小姐那時不是行動不便，再加上我又擔心他會對小姐不利，就，就自作主張赴約了。”
“然後呢？”
“然後他就給了我這個，我這些天思來想去，還是決定把它交給小姐處置。小姐比我聰明，定然知曉其中用意。”
程君顧聞言，問道，“是小公主的？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”
“小公主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異域？難不成她沒死？”
要是小公主還活著，王位繼承人便會再增一名。四皇子心狠手辣，哪怕那是他的胞姐，他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，必須得先他一步找到公主。
飲月跟著點頭，又把找鹿的事情說了，程君顧第一反應跟她當時完全一樣，回說家裏哪裏還有鹿，得寫信到軍營問，隨後想到什麽，“陸景。”
翌日，飲月遵從程君顧吩咐到陸府送請帖，不想陸景太醫前兩日恰好領隊出城去西水畔救治災民去了，短期內怕是回不來。
回話的仆人問她是不是來為程司業請人，說其他太醫不輸自家主人，可不能因此誤了病情，飲月找了個借口蒙混過關，快步離開。
她離開之時，恰好與雲慧姑姑擦肩而過，可她不太熟悉雲慧姑姑，顧自走遠了。雲慧姑姑卻是停步，轉身去看飲月背影，心中隱隱覺著眼熟，又不記得是在哪裏見過。
門房道，“那是程府的飲月姑娘。”
“原是阿顧身邊的人，我說怎麽有些熟悉。”雲慧姑姑不再多想，進屋去拿陸景太醫留在府裏的王後用的藥。
程君顧得到飲月回信，有些遺憾，擺手讓她去忙自己的事。飲月應下，開門之時正好撞見一個小丫頭快步趕來，忙問發生什麽事，小丫頭說有名道士來訪。
程君顧在屋內聽到這話，回道，“是靈玉罷？你且讓他到偏廳坐著吃糕餅，我隨後就來。”
小丫頭稱是，又是一陣快步，很快沒了身影，而飲月則回身侍候小姐梳妝。
靈玉是個孩子，又是在道門裏清修的，所以程君顧只是簡單梳好頭發，描描眉就動身去見他，無論怎麽說，小孩子聞太多脂粉香終究不大好。
可來人並不是靈玉。
“無為道長，怎麽是你？”
這無為道長便是先前的玄虛道長，先前因為散布東海有當今君主私生子一事聞名，後程君顧怕他又像前世那般被大皇子操控下毒害死當今君主，就把他帶到靈泉觀跟著了然道長他們一道修行去了。
“四小姐這傷還沒好呢？”
程君顧輕輕搖頭，“傷筋動骨一百天，哪裏就這麽快了？對了，你師父的身體可好些了？”
“托小姐的福，硬朗著呢，前兩日還給貧道寫信，說自己現在還能跟牛打架。”說著，哈哈笑了起來。
程君顧牽了下嘴角，“硬朗便好，人活一世，不就是圖個平安康健。話說回來，道長近日不是在姚大人府裏為之祈福麽？怎的有空來寒舍？”
“四小姐於貧道有恩，小姐受傷，貧道自然要來慰問。只是，慰問之餘，另有正事。”
程君顧當即坐直身子，連著邊上侍奉的飲月也不免緊張起來。
無為道長輕笑一聲，呷進一口茶，“不是什麽大事，四小姐不必慌張。貧道就是想問四小姐一句，前幾日可是丟失了什麽東西？”
“譬如，一枚絳色香囊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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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君顧前世是對此一竅不通，即便小時候酷愛做手工的先帝哄著騙著帶她做過幾次, 她還是沒有半點興趣。
而眼下她讀過先帝留下的《千機圖》等一幹書籍, 再加上先前做過能夠以假亂真的機關盒，莫名對這些有了念想。
但興趣是一回事, 還有個更重要的原因, 她得結交一個人。
若她的記憶沒錯, 每回花燈賽都會有一名奇怪的技師參賽。不同於或精美或龐大的花燈, 他的花燈總是帶有機關, 可機關時不時會出問題，因此回回都拿不到好名次。
程君顧當時對這些本就沒太多感觸, 見到這人一次次惹得眾人發笑, 心中對其沒有什麽好印象。
於是，當畫棋有意幫襯這人時, 她時不時會有所阻攔，畫棋向來會看臉色, 且當時又的確傳出些流言蜚語，後來便漸漸疏遠那技師。
之後再見到那技師，那人已然成為四皇子陣營一方大將，其設計出來的武器在暗殺時起到大作用, 在悄無聲息之間為四皇子除去不少反對的聲音。
同樣又是因為這武器, 使得南朔在戰場上大殺四方，令蒙冤而死的辛琰、程昱恒等諸多愛國將士再次承受朝堂內外的嘲諷甚至唾棄。
如果可以, 比起結交，程君顧是更想直接一刀把這人殺死。
可周遭強敵重重，哪怕當前的南朔還是一方霸主，誰又能保證能一直是，再者說，就算令周遭的黎國、獅月城、喀沙國臣服，跟東方那幾個大國對抗之時，他們不見得能獲得什麽好處。
欲使敵不敢來犯，首先得學會自身強大。
縱使那人真的教她想起來就氣得牙癢癢，礙於未來，她還是得想辦法攏入自己這兒。
倘若他將來能協助辛程兩軍打戰，那便是如虎添翼，哪怕促不成合同，也不能僅僅讓其成為某個人鏟除異己滿足私欲的爪牙。
思至此，程君顧對參賽的花燈更為上心。
她一心制燈，可是忙壞了飲月。這些天來程府問好的人絡繹不絕，認識的，不認識的，都跟約好了似的來這兒露臉。
飲月多在後廚打轉，前廳的事多是畫棋帶著蒙霜在做，如今畫棋還在異鄉，蒙霜分/身乏術，其他丫鬟又還沒到能夠駕馭這等場面，只得去廚房把飲月撈出來幫忙。
這批客人裏屬鳴沙來得最勤，一日三餐，只要有空，她就三餐都吃得齊全。要不是獅月城有規矩，無必要大事不外宿，沒準兒她真就在這兒小住，畢竟程君顧也已經著人為她收拾出一間廂房。
這日，鳴沙因著有事，午後才來拜訪，恰巧遇上程君顧午睡，便先在小廳裏坐著吃茶點。蒙霜要跟丫頭們去整理這些天陛下的賞賜和訪客送來的禮物，由飲月招待鳴沙。
鳴沙跟飲月年歲相仿，性子也相似，還都喜下廚，碰上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。恰逢鳴沙這段時間出了趟遠門，學到好幾道新菜，她毫不保留地轉告給飲月。
“公主既這般仗義，今晚我就試做一回，讓公主嘗嘗鮮？”
鳴沙直拍手叫好。
兩人對坐著又聊了一會兒，鳴沙想到什麽，問道，“飲月姐姐，你有意中人嗎？”
飲月不解，但還是老實搖頭。
“那有沒有，那個叫什麽來著，哦，許配的人家？”
飲月又是搖頭，疑惑看她，“公主問這些做什麽？難不成公主要給我做媒麽？”
“啊？可以嗎？”
“謝公主好意，只是我打小就立誓要服侍小姐一輩子，除非是小姐開口。可就算小姐真要把我許出去，我仍舊會多加考慮後，再決定是否跟隨。”
“哪怕是一國王子都不行？”
飲月輕笑，“王子也好，平民也好，不如我意，寧死不屈。”
鳴沙聽著，楞楞眨了幾下眼，一時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。
“當然，”飲月垂眼，“這或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罷。我不過是個丫鬟，王權之下，豈能反抗？公主都要遠赴和親，我一個小小丫鬟又能做些什麽呢？”
說完，她輕輕嘆了口氣。鳴沙見狀，抿了抿唇，輕拍她肩膀。
沈寂片刻，房門忽然被人打開，聽得一人笑道，“怎麽哭喪著臉迎接我？那我走了？”
“阿顧！”
“小姐！”
鳴沙和飲月一左一右扶著程君顧坐下，程君顧說自己的傷沒大礙，犯不著這樣隆重。
“還不嚴重啊？我聽你們府醫說腫得跟個大包子一樣。”
程君顧接過飲月遞來的新茶，問及她們剛才在說什麽，怎麽這樣苦大仇深。飲月怕鳴沙不留神說漏嘴，搶先回道，“沒什麽大事，就是聽公主說她這些天的見聞，恰好聽到不太高興的事情而已。”
“原是如此，那我就不聽了t。”
程君顧說這話時，眼神掃過飲月的手，只見她的指頭不自覺攪在一處，顯然是在說謊，心中忍不住想道，這丫頭最近的秘密似乎是愈發多了。
飲月稱要做晚飯，實際上是擔心自己待在這裏太久會被小姐看出破綻，動身離房，轉換了另個得力丫頭侍奉。鳴沙目送她離開，拿起一塊桂花糕，“她的脾氣跟你也好像。”
“她打小就跟我在一處，自然會有所相像。”
“這麽小就來了嗎？”
“她比畫棋來得早，我記著她兩三歲時就入府了。”
程家多男丁，三個兒子之後才有一個女兒，程家上下因此頗為疼愛幼女。
彼時家裏照顧程君顧的只有老嬤嬤，稍微年輕點的就是奶娘，可奶娘哪怕再年輕，等程君顧記事也已是三十年華，終究與孩子之間有不可跨越的鴻溝。
正是考慮到這點，程夫人才開始從都城內挑選合適的丫頭進府，與其說是服侍，倒不如說是給年幼的程君顧找個玩伴。
得知此事的奶娘便向程夫人提了自己一位友人，她那友人前兩年剛添一女，只是家境算不得太好，那丫頭生下來不受重視，可又生得水靈可愛。程夫人聞訊而去，正見剛學會走路的小飲月搬了張板凳，坐在竈前添柴加火。
時至今日，程夫人還記得那個畫面，小丫頭頭發淩亂，衣服因沾上油煙，看上去有些臟舊，見著程夫人這個外人，倒是不怯，定定地看著她。
“我娘說，只這一眼，她就確定那是她需要的人。”程君顧又喝下一口茶，“事實證明，她沒看錯。”
“幸好幸好。”
程君顧問她何意，鳴沙道，“幸好是來了你家，要是還在那裏，誰知道能不能活到現在？又或者說，就算長大了，又能不能像現在一樣快樂自在。”
聞言，程君顧重覆道，“幸好幸好。”
臨睡前飲月為程君顧換藥和吃藥，又與蒙霜一道扶小姐上床，蒙霜要守夜，沒多久就離房。程君顧靠在床上，一頭黑亮頭發散在身前，擡眼看在不遠處坐著的人，“你有話想說？”
“沒，沒有啊。”
“既然沒有，那我就睡了。”
飲月喚她一聲，程君顧把頭轉回，重新坐起，招手讓她來床邊。飲月在床邊方凳上坐了，躊躇半晌沒有言語。
“你是飲月麽？”
飲月下意識回了句是。
“既然是飲月，又怎麽開始吞吞吐吐了呢？我認識的飲月可是個有話就說的人。”
“茲事體大，不敢胡言。”
程君顧瞇了瞇眼，靜等她開口。過去一會兒，飲月像是做完好一番心理準備，自腰間摸出一個東西，展在程君顧眼前。
“怎麽把它找出來了？真是懷念。”
“不是小姐你的。”
程君顧端詳的目光一頓，很快又重新查看起來，南朔國內的長命鎖樣式大差不差，但有些花樣是只供宮裏和官宦人家使用。
這枚長命鎖用的花樣跟她那枚一模一樣，要是不細看背後刻的小字，還真容易認錯。
可她記著，她那枚長命鎖是先帝親手所贈，聽聞還是先帝親自做的，除她之外，就只有皇子和公主擁有。
程君顧沈默半天，最後問道，“你這些天原來是在受相思之苦麽？”
飲月：“……”
“如今在南朔的皇子只有大皇子、四皇子和六皇子，大皇子不太可能，是四皇子或六皇子？”
若是小離倒還好，可要是容麟就麻煩了，她都不知道該不該棒打鴛鴦。
飲月又是好氣又是好笑，還有些害羞，“小姐想到哪裏去了？四皇子和六皇子都是孩子，我又怎麽會對他們動心？這東西是突勒給的，原本他是邀小姐前去，可小姐那時不是行動不便，再加上我又擔心他會對小姐不利，就，就自作主張赴約了。”
“然後呢？”
“然後他就給了我這個，我這些天思來想去，還是決定把它交給小姐處置。小姐比我聰明，定然知曉其中用意。”
程君顧聞言，問道，“是小公主的？”
“我也是這樣想的。”
“小公主的東西怎麽會出現在異域？難不成她沒死？”
要是小公主還活著，王位繼承人便會再增一名。四皇子心狠手辣，哪怕那是他的胞姐，他也不見得會手下留情，必須得先他一步找到公主。
飲月跟著點頭，又把找鹿的事情說了，程君顧第一反應跟她當時完全一樣，回說家裏哪裏還有鹿，得寫信到軍營問，隨後想到什麽，“陸景。”
翌日，飲月遵從程君顧吩咐到陸府送請帖，不想陸景太醫前兩日恰好領隊出城去西水畔救治災民去了，短期內怕是回不來。
回話的仆人問她是不是來為程司業請人，說其他太醫不輸自家主人，可不能因此誤了病情，飲月找了個借口蒙混過關，快步離開。
她離開之時，恰好與雲慧姑姑擦肩而過，可她不太熟悉雲慧姑姑，顧自走遠了。雲慧姑姑卻是停步，轉身去看飲月背影，心中隱隱覺著眼熟，又不記得是在哪裏見過。
門房道，“那是程府的飲月姑娘。”
“原是阿顧身邊的人，我說怎麽有些熟悉。”雲慧姑姑不再多想，進屋去拿陸景太醫留在府裏的王後用的藥。
程君顧得到飲月回信，有些遺憾，擺手讓她去忙自己的事。飲月應下，開門之時正好撞見一個小丫頭快步趕來，忙問發生什麽事，小丫頭說有名道士來訪。
程君顧在屋內聽到這話，回道，“是靈玉罷？你且讓他到偏廳坐著吃糕餅，我隨後就來。”
小丫頭稱是，又是一陣快步，很快沒了身影，而飲月則回身侍候小姐梳妝。
靈玉是個孩子，又是在道門裏清修的，所以程君顧只是簡單梳好頭發，描描眉就動身去見他，無論怎麽說，小孩子聞太多脂粉香終究不大好。
可來人並不是靈玉。
“無為道長，怎麽是你？”
這無為道長便是先前的玄虛道長，先前因為散布東海有當今君主私生子一事聞名，後程君顧怕他又像前世那般被大皇子操控下毒害死當今君主，就把他帶到靈泉觀跟著了然道長他們一道修行去了。
“四小姐這傷還沒好呢？”
程君顧輕輕搖頭，“傷筋動骨一百天，哪裏就這麽快了？對了，你師父的身體可好些了？”
“托小姐的福，硬朗著呢，前兩日還給貧道寫信，說自己現在還能跟牛打架。”說著，哈哈笑了起來。
程君顧牽了下嘴角，“硬朗便好，人活一世，不就是圖個平安康健。話說回來，道長近日不是在姚大人府裏為之祈福麽？怎的有空來寒舍？”
“四小姐於貧道有恩，小姐受傷，貧道自然要來慰問。只是，慰問之餘，另有正事。”
程君顧當即坐直身子，連著邊上侍奉的飲月也不免緊張起來。
無為道長輕笑一聲，呷進一口茶，“不是什麽大事，四小姐不必慌張。貧道就是想問四小姐一句，前幾日可是丟失了什麽東西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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